古堡上的口琴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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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朱致賢   
  高三時的某一個下午,我十分偶然地拿起一把口琴,吹起「戀曲一九八零」。 當時我住在鬧市靜巷的公寓裡,房子雖舊卻不髒亂,就像一節經過仔細翻修保養的 蒸汽火車,再怎麼漂亮卻注定是上一個時代的東西。那是個平凡的日子,沒有驚天 動地的選舉宣傳或是各種叫賣聲,陽光也慵懶地讓人加不上一點形容詞。可能是因 為有一點微悶得恰到好處的風吧,我雖不曾學過口琴的吹法,卻也可以自我陶醉在平版單純的旋律裡。
  突然,我不知為了什麼原因停止了吹奏,戀曲卻繼續由樓下傳來,是一樣平版單純 的,口哨聲。略略一想便明白,方才我已經和樓下未曾謀面的芳鄰一起和著吹奏了 片刻,也一起沈湎了一片懷舊。嗣後無意間知道樓下住的是一位實驗班的學長,欣 喜之餘卻不由想,我們這兩個素昧平生、年齡差異也不小的人,為什麼能感染一樣的氣息?
  無意間在附中遇到一個端著南胡,坐在東樓前練基本功的學生。「學弟,你知道過 去這個地方是一大片…」「前操場,我知道啊。」學弟微微露出「別以為小朋友 就什麼都不懂」的委屈表情,手上的單音練習持續著。「你怎麼知道?」「就是知 道啊,現在大家都在說嘛,書上也這麼寫、學長也都這麼說…」
  我忽然覺得他拉 的單音也引起我懷舊的感覺。
  「懷舊」是沒有一個固定對象的,通常那是一種氛圍 、一種氣味或日光粗細的質感,是由無數過往事件和心路歷程融結起來的一個堆塊 。而記憶堆疊凝固之後,總是會露出一小段線頭,待他日我們重新捏住,輕輕一扯 ,扯出一串厚重的過往回憶。每個人都有極為不同的過往吧,妙的是在同一段線頭 的牽引下,人們將無數回憶調合起來的顏色可以相像得叫彼此大吃一驚。這個線頭 往往就屬於那個時代,如同「戀曲」一樣。而線頭可以拉得無限長遠,也脆弱得吹彈即斷。
  走得遠了,回頭看看南胡學弟的背影,突然很想知道,他聽見「戀曲」時,會不會 也像我一樣胸間悄悄一凝,忍不住要跟著哼兩句?為著這個自私而微不足道的原由 ,我仍不時在季刊上肆無忌憚地宣傳著前操場和古堡的種種,也不時躲在附中的一 角,趁著年輕的心靈們正開始懂得懷舊的時候,偷偷為他們埋一段線頭,偷偷用剛好可以聽見的最小音量,唱一遍「戀曲一九八零」。 
( 資料來源:附友季刊第38期P.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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